光腳丫 Be barefoot!

還未搬進山村之前，早已風聞，我住的地方，是那個103歲人瑞的小兒子的房子，她也曾在這住了好幾年。

人瑞在三個兒子家以月輪住，過了好些時候，終於從城裡輪回山村，我才見著她的廬山真面目。

103歲，頭髮半黑半白，眉毛、鼻毛都長得還旺，全口牙齒有半口還是真的，耳力、眼力、聲音，比一些80歲老人還好，只有行動需人攙扶以策安全，每餐最少吃半碗飯，愛吃甜，還很愛吃雞酒（麻油雞），我喜歡跟小朋友一樣叫他阿太（曾祖母）。

有太陽的時候，阿太一定出來走走，然後在門口坐著曬太陽，一開始，問她從前的事，她總沒好氣的像在斥喝：「有什介好講的？討捱來做細的」。（有什麼好說？就是娶我來做工的）

有一次問她兒子，你覺得你母親年紀這麼大還身體這麼好的關鍵在哪裡？

他很幽默的說：我母親脾氣不好，很愛罵人，我想應該是把胸中不愉快的氣都發盡了，人就健康了，所以我們要多學習散氣。

來自印尼的外勞安妮照顧她，很驕傲的跟我說：「以前阿嬤一年跌倒五、六次，我來了以後，五年跌倒兩次」，講時還特別比了手勢「二」。「可是阿嬤很愛念，很愛罵人，有時候不要我」，她顯然也有受到「散氣」的委屈。

後來，漸漸跟阿太熟悉，知道她娘家本性戴，她本名叫做戴ngun11妹，老家在南北窩，很小的時候因為家窮，被賣到一個扛轎人家裡，還記得小時候被養母抱著，坐養父抬的轎。然後好像又輾轉被賣，最後，被當時山村的保正詹煌興娶來當第三個老婆。她伸出左手掌給我看，食指、中指、無名指的指頭部分，很明顯有接痕，她說，小時候要剁很多蕃薯葉給雞和豬吃，把自己的手剁傷了，還好沒斷掉，養母用火炭灰幫她包起來，才又長回去....，這雙手，從來沒拿過筆....。

詹煌興娶了四房妻，家大業大，但眼前這位三房，卻最是辛苦、操持勞力最多的，「做到兩頭烏」她自己說。她次子也推測，或許是勞動造成母親的身體強健，其他閑適的三房很早就歸西了。

她老愛說年輕時候每天背一個大雷公（茶簍），到後山ki53崎，一早上就採二十幾斤的茶菜（茶菁），每天每天這樣採茶，現在老了，無效了，「你兜趕後生、趕後生」！

我開她玩笑：「阿太，你吂老，你頭哪毛還烏烏！」(曾祖母，你還沒老，頭髮還黑著！)，她說了一句：「吂老先白頭，老咧毋使愁！捱今年正兩、三歲tin11 tin11」。（未老髮先白，老來就不用愁，我今年才兩、三歲呀）。

現在我每次出門，正在曬太陽的她總笑嘻嘻說：「捱佬你掌屋，毋會跌忒，轉來包在！」（我幫你看房子，不會掉，回來保證還在）。